經過整天的忙碌工作,在午夜時分,有這數小時的扮裝機會,做個想做的自己,蠻愜意輕鬆適意。來到這小酒吧,與其說是來喝酒解愁悶,倒不如說我是特意來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陌生人對我有興趣,來跟我搭訕。
我盡量放鬆著自己,用手在木桌子上托腮,右手無聊地在捲著黑色連身裙的裙邊。聽著鋼琴演奏傳來藍調曲,女歌手以充滿感情的聲調附隨唱著,輕微顫動的聲線自然迴轉,幽幽地震盪心弦。
喝一口雞尾酒,而穿著整齊西服的他就在我放下杯子之時,推木門進來。如我所願,他目光停在我處,被我勾引過來坐在我旁。年前第一次在這裡跟我聊,雖認識了一段日子,但我們每次見面,都沒有約定,只是隨緣地偶然遇上。在別人眼裡我們像相識已久,然則我對他所知真的不多。來這裡,多多少少是為了遇上他。
我凝視他:「很久沒見了,我以為你忘記了我。」
「之前比較忙。」真的嗎。
「我掛念你。」我是認真的。
他似乎聽不到,向我的妝容仔細打量:「每次見你,一次比一次更迷人。」完全不會扮裝的他如此說。
我垂頭,壓低聲量提醒他:「也許。但別忘記,我本身是個男的。」免得他對我存有過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嗯,我一早知道,我對那完全沒有問題的啊。」
眼簾前的細小空間,儘管混雜著交談聲、琴聲與歌聲,卻完全沒有喧鬧感。
「近來沒有認識其他CD嗎?」我用托腮的手玩弄耳環。
「沒有。」就算有,我不會知道。
我嘆息:「對年輕的沒有興趣嗎?我不年輕了。」
「不要那樣說,你已經好好的了。對我來說,你就像ニューハーフ。」他在我耳邊說。
我有點不解:「哦?ニューハーフ?」
「對啊,本地的ニューハーフ。」
酒開始發揮影響力,我的思想更加放鬆:「Ladyboy不是更好嗎?」
他解釋:「不夠好啊,Ladyboy太妖豔了,ニューハーフ更有女性嫵媚的魅力。」
沒想過會被人形容成那個,跟他們放在一起,我的喜好異於常人,反而覺得他像在褒獎我。
鋼琴演奏完《All Gone》後,他突然盯著我,懇切地問:「你可以做我的秘密情人嗎?」
「嗯?」我好奇。
「為我打扮得更漂亮,挽我手,和我到街上走走。」
我失笑:「我坐在這昏暗的環境裡還可以,但平日走在街上,你看到我定會失望啊!」我不怎麼喜歡自己的臉。
「不……」他把錢包拿出來,打開向我展示一張ニューハーフ的照片,指著對我說:「我覺得你跟他很相似。」和一個那麼漂亮的人相比,有人欣賞是有點喜悅,但我自問高攀不上。
我也從手袋掏出一張照片。「你看看這一張。」他把頭靠過來看,我以為他會認得出,怎知他含糊的說:「啊,有點像你啊。」是他在數月前先對我說我像這個人,看來他已經忘記了曾經說過的話。
喝一口雞尾酒。「要是我早知道可以有那麼好的效果,」我望向遠處,「十年前我定會走去打針服藥。」
在這話題上,他從不會敷衍地說「對身體不好」的說話,我在於他只不過比陌生人稍為好,然而大家的交情未至於那種關心地步,我最討厭假惺惺的人。雖看得出他有點壞,但人也真。
「你現在也相當不錯。」他說。
我輕輕搖頭。「是你太好人啊。」
他說:「你還是跟以前……」我把手指放在唇上,然後搖搖頭苦笑,休說,我知那些是安慰的說話。
曾經問過他「為甚麼」,他說愛我的風韻,或許,因為大家的年齡接近吧。
一盞盞發著淡淡黃色光芒的小燈泡,在天花板懸吊下,隨著旋律輕輕搖蕩,燈下的木桌上,染上我口紅的半杯雞尾酒的影子禁不住左右輕舞。有感而發,寫下。我給服務員一張點歌單。
鋼琴開始演奏著,《A Love That Will Last》溫柔地流瀉而出。
帶點倦容的他坐直身子:「你明晚有空嗎?我想早一點駕車,帶你去遊玩兜風,又或,到時親熱一點。」
「甚麼時間?」用指尖輕掃杯沿裝毫不在乎,其實想想也心動。
「晚上八時左右。」夏季天色還亮的晚上八時。
我歪著頭:「有點早啊,」非故扮矜持,我通常十時才到,「會不會怕看到我未化妝的樣子?」
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最好不要吧。」
我呼了一口氣:「那我會如常的先去盥洗室,化妝更衣後才見你吧。」
他瞄手錶:「我要走了,明早還要上班……」來匆匆,去也匆匆,越夜人們的情緒越投入高漲,可惜他每次總等不及四更便要離開。他續說:「那明晚我們還在這兒見面,我會早一點來這裡,」指指木桌子,「在這裡等你。」然後喝下最後一口酒。
我若有所思:「嗯。」
站起望我一眼,沒多餘的一句,他提起大褸,掛在手上乾脆地離開了。
我知道,要是兜兜風後有下文,大家再不是朋友那麼簡單了。玩厭後,他會跟其他人一樣,把我忘記得一乾二淨。之後,我就會回復獨自一個人。而我,因而會傷多一次,以前曾經經歷的傷痛,其實仍堆積於心內。只要我愛惜自己,就沒有人可以對我做成任何傷害。一方面我會煩惱依偎時怎能跟男性親密,但另一方面,有人對自己好,有點心動啊。
翌日太陽將落的時候,我揹裝著女裝的背包,差不多到達知更鳥巢,遠處看到他也剛抵達。他把車子停在路邊,下車把遙控器對準車子,「嘟、嘟」,車門鎖上了。我行近至他四尺的距離,他望一望我,若無其事轉身步向知更鳥巢。只有一剎那,那瞬間的互相對望,令圍繞著我的時間空間卻似膠著下來,我的身子不由自主,似有無形力量把我雙腿拉住了。百感交集、思緒混亂,腦海閃過一些想法,我開始明白,要是喜歡我的,我是如何的樣子,理應都會喜歡。但他不知道這是我,他眼內只有女裝的我,而喜歡的,又只局限於女裝的我,而不是甚麼形態下的我,更不是因為我是我。
我就站在那裡,望著他推門入知更鳥巢,消失於眼前。天色開始昏暗,酒吧的霓虹燈嗞嗞聲亮起來,直到,感覺雨點滴在我的臉上徐徐滑下,身子才開始鬆開。緩慢地轉身,我腳下滿佈雨點擊起小漣漪,知更鳥巢漸漸遙遠縮小,最後消失於地平線上。
Don't Know Why.
I waited 'til I saw the sun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I left you by the house of fun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When I saw the break of day
I wished that I could fly away
Instead of kneeling in the sand
Catching teardrops in my hand
My heart is drenched in wine
But you'll be on my mind
Forever
Out across the endless sea
I would die in ecstasy
But I'll be a bag of bones
Driving down the road along
My heart is drenched in wine
But you'll be on my mind
Forever
Something has to make you run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I feel as empty as a drum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2 comments:
噢... 好 blue 的故事, 如 Norah Jones 唱出的那般淡淡的哀鬱的情境心意, 有點相因相似可以對號的感覺, 但還是讓這 blue 的感覺任其漫瀰罷, 如同生活的無奈地淡然地淒美地傷情、憶念...
好浪漫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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