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2月15日 星期日

平等

前些日子,思緒不經意間飄向久遠的記憶,勾起了一段關於中學時期的往事。那時我正讀初中,社會研究科的課本中有一章,內容大致探討我們在社會中的角色定位,以及男女平等的議題。課文附有一幅插圖,畫中一男一女分別說著:「我以自己是男/女孩而自豪!」當時,我們的中年女教師望著這幅圖,語氣帶著幾分探究地問我們:「你們覺得這幅圖有甚麼問題嗎?」我們一班學生面面相覷,鴉雀無聲,壓根兒摸不著老師的意思。見我們毫無反應,她微微一頓,接著說道:「怎可能會自豪呢?我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一出生,性別就定了,伴隨而來的還有種種不公。」

她的話語像一陣清風,輕輕吹過教室,卻讓人感到一絲沉重。隨後,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輕輕嘆了一口氣,彷彿在回味某段未曾訴說的故事。然後,她若無其事地繼續授課。那一刻,教室內的沉默讓人難忘。女教師的姓氏早已模糊,課文的內容也幾乎忘得一乾二淨,但她那抹帶著感慨的嘆息,卻像刻在石碑上的文字,深深銘記在我心底。

回想中學時光,性別帶來的「不平等」遠不止這一幕。記得那時,我對家政課充滿嚮往。看著同學在課堂上焗蛋糕、縫衣服,甚至學會車衣補衫,我心裡滿是羨慕。相比之下,木工金工課卻讓我滿身木屑,弄得灰頭土臉,實在不甚愉快。說來有趣,在當今社會,男人若懂得烹飪,往往被視為一種生活品味,甚至帶點時尚的光環;但若擅長製作桌椅,卻容易被貼上「木匠」的標籤,彷彿低人一等。試問,懂得焗出香噴噴蛋糕的男人,難道不比會敲敲打打做傢俬的男人更具魅力嗎?

在日常生活中,我常覺得家政課的知識遠比木工實用。椅子壞了?買張新的不就得了?修不好反而摔一跤,豈不更麻煩?反觀烹飪、縫紉這些技能,卻能讓生活增添色彩。聽說如今的中學已允許男女生自由選擇家政或木工金工,真是讓人感慨後輩的幸福。時代在進步,這些曾經的性別框框,終於開始鬆動。

然而,性別的標籤並不僅限於課堂選擇。記得小時候,常聽到女孩對女孩說:「別跟男仔玩!」或是男孩對男孩喊:「不要跟女仔混!」他們似乎理所當然地把同性視為「自己人」,而異性則被隔絕在外。可笑的是,出生時的性別,根本不是我們能選擇的。這種區分,難道不帶點歧視的意味嗎?正如我們不會因為一個人天生膚色而歧視他,性別的差異又何以成為區隔的理由?

更令人困惑的是,那些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為甚麼男孩玩洋娃娃會被嘲笑?為甚麼女孩踢足球會被側目?為甚麼搬重物時,人們總是第一個想到我?為甚麼我感動落淚,就被認為不夠「男子漢」?為甚麼我懂得縫衣服、煮飯,就會被人投以異樣眼光?這些規範,彷彿一張無形的網,將我們困在狹隘的角色期待中。

更讓人啼笑皆非的是,當我選擇留在家中打理家務時,總有人會問:「你為甚麼不去外面賺錢?家務不是女人的事嗎?」奇怪的是,這些人並不介意我穿裙子,卻對我承擔家務的角色指指點點;他們不歧視我喜歡的性別,卻對我在社會中的定位頗有微詞;他們不反對我「扮」女性,卻對我做「女性的事」大驚小怪。這種矛盾的邏輯,究竟從何而來?

或許,問題不在於家務本身,而在於社會對角色的固有偏見。家務被視為「低等」的工作,彷彿只有「不夠出色」的人才會留在家中。而外出工作、賺取收入,則被捧為「成功」的象徵。這種價值觀的扭曲,讓人不禁反思:我們是否過於執著於表面的標籤,而忽略了每個人內心的選擇與價值?

這個社會,總不乏自以為是的「權威」和「專家」,熱衷於給別人貼上標籤。他們說,穿耳環的是「怪人」,吸煙的是「壞蛋」,身上沒名牌的是「窮人」,甚至連沒做某件事、沒擁有某件物的人,也要被扣上某個帽子。這些人,雖不是納粹,卻總愛把人分門別類,彷彿世界可以簡單地用黑白兩色劃分。難道一切都如此表面,毫無深度可言?

若硬要將我標籤為「怪」或「錯」,我只會覺得這些貼標籤的人可悲。他們習慣仰望高處,眼睛彷彿長在額頭上,卻從未察覺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他們的世界如此狹隘,僅能透過標籤來理解他人,卻忘了每個人都有獨特的價值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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