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小時候,大概十歲左右,一個懶散的午後,我和父親在自家小店外閒看街頭來往的行人。突然,父親急匆匆地跑進店裡,壓低聲音說:「外面有人妖!」我一聽,滿心好奇,連忙跟著衝出去,左顧右盼,試圖尋找那個「人妖」的身影。可當時的我還太小,根本不知道該看甚麼,只好問父親:「人妖是甚麼呀?」他簡單答道:「就是男人扮成女人,穿女裝的男人。」聽到這話,我的眼睛彷彿瞬間亮了起來,心裡暗暗想:「哇,真羨慕!」那是我第一次聽到「人妖」這個詞,之前總以為只有自己偷偷幻想過扮裝,原來,這世界上真的有人將這樣的夢想化為現實。那一刻,像是有人在我心裡點亮了一盞燈,讓我知道,性別的邊界或許並非不可跨越。
然而,父親對這話題的態度卻總是複雜的。每當電視上出現男扮女的片段,他總會皺著眉頭,語氣生硬地說:「不知所謂!」然後迅速轉台。但隨著年月流逝,特別是我和父親同住的最後幾年,他似乎漸漸沉默了。或許,他也開始感受到,這個世界並非非黑即白,而那些曾被他輕易否定的存在,也許有著屬於他們的獨特光芒。
年少時,我曾經對變性人的照片和影片著迷,常常日看夜看,沉浸在那樣的美麗中。那些精緻的妝容、曼妙的身姿,無不讓人驚嘆。但看久了,我卻開始感到一絲疲倦。變性後的他們,雖然美麗,卻總覺得少了點甚麼。或許是因為我知道那份美經過了「改造」,少了些自然的韻味,相較之下,真正的女性似乎更具一種渾然天成的吸引力。(抱歉,這只是我個人的感受,無意冒犯任何人。)與此同時,我發現自己對那些尚未完全變性的跨性別者(Pre-Op或Non-Op TS)產生了一種奇妙的興趣。他們保留了些許男性特徵,卻又通過激素或服裝展現出女性的柔美,徘徊在兩性之間,散發出一種既男又女、亦人亦妖的獨特魅力。這種「不完整」的美,有種說不出的殞地之憾,卻也因此格外引人入勝。
這種矛盾的美感,讓我既羨慕又感慨。他們像是遊戲人間的精靈,無拘無束地展示著自己的風采,為懂得欣賞的人而存在。相較之下,那些動過手術的變性者,身上或許帶著縫合的疤痕,像是戰爭後的勛章,卻也讓人感到一絲不忍。自然的美,總是需要更多心思去經營,卻也因此更顯珍貴。那些未經手術的跨性別者,無論是Pre-Op還是Non-Op TS,都有著各自的自然美態。他們的美,不僅在於外表的妖豔,更在於那種打破常規、混淆性別界限的勇氣。他們是男中有女,女中有男的存在,彷彿在告訴世界:美,可以超越性別的框架。
小時候,我曾無數次幻想自己能變成女孩,覺得那樣一定很美好。甚至有時會胡思亂想:或許我前世是個女同性戀,所以今生才會有這樣的渴望(就像我在《怎樣的女生》裡寫的那樣)。我是誰?我有時也會迷惘。內心深處,似乎住著兩個我——一個渴望突破性別界限的靈魂,一個貪心地想擁抱所有可能性的自我。我喜歡女性,卻又不願被性別的標籤束縛。我希望自己可以是多元的、精彩的,可以高興也可以失落,可以獨處也可以包容,甚至可以是男也可以是女。如果真要選擇,我反而想成為一個沒有絕對性別、雌雄同體的「人妖」。這不是貶義,而是一種對自由與美的嚮往。妖,代表著嫵媚、豔麗,甚至帶點輕佻的魅力,但只要心存善意,妖又有何不可?
走上街頭,穿著女裝,我並不害怕別人投來的異樣眼光,也不在乎背後的指指點點或竊竊私語。被人稱作「人妖」,我或許還會覺得是種榮幸,因為這代表我突破了常規,活出了自己的樣子。對我來說,「人妖」這兩個字從不難聽,它蘊含著一種獨特的魅力。真正讓人難受的,是那些毫無尊重的咒罵,比如「死人妖」這樣的字眼。不是「人妖」這詞刺耳,而是那個「死」字,帶著惡意與敵意,讓人感到心寒。雖然我未曾親身經歷這樣的無禮,但光是想像,也能感受到那份傷害。
假如面前有兩顆神奇的藥丸,一顆能讓我立刻變性成為女性,另一顆能讓我成為雌雄同體的「人妖」,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因為,比起成為單一的性別,我更渴望那種遊走於兩性之間的自由,像是妖精般輕盈地穿梭於人世間,展現屬於自己的獨特美態。
當然,這一切或許只是夢想,永遠不會成真。但正因為如此,幻想才顯得格外珍貴。亦人亦妖,這不僅是一種存在,更是一種態度——擁抱自己的多元,無懼世俗的眼光,勇敢地做最真實的自己。
...性別上很貪心...我喜歡這形容!
回覆刪除I am agree,I wish I can have both top and bottom with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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