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月7日 星期三

匪夷所思

近來,思緒如潮水般起伏,紛亂得讓我想提筆寫下些甚麼,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或許是生活的節奏太快,或許是內心的某些角落被觸動,我總覺得有些話想說,卻找不到合適的出口。今天翻閱《明報》時,幾篇關於重慶大廈的報導躍入眼簾,勾起了我塵封已久的回憶。

那是八十年代中期,我還是個懵懂的孩子,跟隨父親來到尖沙咀的重慶大廈,為家裡的小店採購當時流行的電子產品。第一次踏入這座大廈,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少是印度和巴基斯坦裔的面孔,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咖喱香氣,混合著一種說不出的異國氣息。雖然聽說過重慶大廈「龍蛇混雜」的傳聞,但在我眼中,這裡不過是個充滿異域風情的地方,並沒有想像中的混亂。父親笑著對我說:「你知道嗎?重慶大廈是香港第一座有電梯的大廈。」我半信半疑,卻也沒心思去求證,只覺得這地方有種奇妙的魔力。(經過查證,才知原來並非如此。)

離開時,我無意間瞥見一間毫不起眼的店舖,門面狹小,卻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假髮。那一刻,我並未多想,但這間小店的模樣卻像一粒種子,悄悄埋進了我的記憶深處。多年後,這粒種子竟然生根發芽,成為我扮裝旅程中的一個重要篇章。

九十年代中期,我已經濟獨立,收入頗豐。那是金融風暴前的黃金歲月,生活沒有太多負擔,讓我有餘裕去追尋自己的興趣。從衫裙鞋襪到化妝品,我逐漸置辦齊全,唯獨欠缺一頂合適的假髮,卻也是最難入手的一件物品。當時的互聯網遠不如今日便利,網購尚未普及,外國進口的假髮又貴得離譜。思來想去,我突然想起童年時在重慶大廈見過的那間小店。比起在人來人往的女人街購買,商場內的店舖至少能讓我感到稍許安心。

那天,我鼓起勇氣,乘巴士來到重慶大廈。站在那間熟悉的店舖前,我猶豫再三,繞了一圈後才終於推門而入。店內一對中年男女望著我,我有些侷促不安,指著一頂黑色長假髮,結結巴巴地說:「我要一頂……合適我的。」女店員笑著問:「是拍戲用的嗎?」我心跳加速,只能以「嗯」「啊」的敷衍回應。她拿出一頂全新的假髮,細心地介紹如何清洗和梳理,然後將它裝進透明膠袋。我付了錢,幾乎是奪門而出,像是完成了一場秘密任務。

那頂假髮雖然價格不菲,但質地厚實,造型多變。只要肯花時間,就能打造出不同的風格。我曾在無數個夜晚,靜靜地梳理它,試著盤髮、捲髮,甚至模仿雜誌上的造型。然而,時間久了,假髮難免沾染塵垢。我用清水清洗後,自以為聰明地將它放在毛巾上,鋪在暖爐旁烘乾。沒想到,因為疏忽,一邊的假髮被烤壞了,徹底報銷。看著損毀的假髮,我既懊惱又無奈,但轉念一想,這頂假髮陪伴了我數年,也算值回票價。

1998年,我再次踏進重慶大廈,這次是與妹妹乖巴士同行。她早已知道我的CD愛好,但她沒有跟我一塊去而去了尖沙嘴別處。我推開那間熟悉的店門,指著一頂與之前一模一樣的黑色長假髮,脫口而出:「幫朋友買的。」這次,女店員沒有問我是否用於拍戲,而是拋出一個讓我摸不著頭腦的問題:「咦,佢仲未好返呀?」(咦,她怎麼還沒好過來嗎?)

我愣住了,心裡湧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她這句話是甚麼意思?難道她把我誤認成另一個人?她口中的「她」,是否真的存在?是否還在醫院,甚至……我不敢往下想。拿著新買的假髮,我匆匆離開,腦海中卻不斷回放她的話。回家路上,我忍不住揣測,或許她曾見過另一個與我相似的人,帶著相似的目的來到這間店。而那個「她」,是否真的還未「好返」?這段插曲,像是重慶大廈給我留下的一個謎,讓我從此對這地方多了一絲敬畏,再也未曾踏足。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