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才與凱琳妹相約拍照,這星期輪到「小妹妹」出場。約定在一月八日的夜晚見面,他提議今晚去遠一點的地方。我猜想,或許是到附近的公園散散步,呼吸一下冬夜清冷的空氣。於是,如常在觀塘那個熟悉的街角、熟悉的時間等他。他準時出現,一身輕鬆打扮,笑容中帶著一絲期待。我們一同上樓,準備開始這晚的「儀式」。
在他租的作為扮裝用的小辦公室內,我聽著耳機裡播放著柔和的爵士樂,手裡拿著便利店買來的小蛋糕,細細品嚐。每一口都帶著一絲罪惡感——這幾天體重像過山車般忽上忽下,冷天裡總忍不住想吃點暖身的東西,卻又為身形的變化而懊惱,真是矛盾至極。小妹妹今晚換上新買的樽領黑啡色兩件套裝,搭配一條綠色格子裙和紫紅色長靴,整體造型和諧而別致,散發出一種低調的優雅。我建議他穿上肉色絲襪,再在靴子裡加一雙長筒襪,以免長靴滑落。他卻笑說只有一雙黑色絲襪,長筒襪更是沒有,難怪靴子總是不聽話地往下溜。
接著,我幫他梳理頭髮,這是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動作。他特別喜歡我用髮夾將他的頭髮輕輕夾在臉龐兩側,勾勒出柔和的輪廓。當我為他戴上耳環時,忍不住問:「怎麼不考慮穿耳呢?有了耳洞,選擇的耳環款式可就多得多了。」他搖搖頭,笑說完全沒這個打算。我聳聳肩,接過他遞來的手機,開始為他拍攝幾張照片。比起以往,今晚我們早了十五分鐘出門,步伐輕快,帶著一絲雀躍。
出了門,小妹妹一如既往地挽著我——此時穿著男裝的我——的手臂,緩緩走在觀塘的街頭。我們穿過熟悉的公園,走上行人天橋,這才發現他今晚的計劃並非僅在附近閒逛,而是要到對面街搭巴士,去更遠的地方。我有些意外,卻也欣然配合。走到巴士站時,他突然驚呼一聲,原來一只耳環不見了!無奈之下,他將另一只也摘下。我笑著安慰他,心裡卻暗暗記下這是他第二次在外出時丟失飾品了。
巴士站人煙稀少,我們站在路線圖前假裝研究,實際上我完全不知今晚的目的地,只是配合地點頭附和。巴士來了,我讓他先上車,我們登上上層,挑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他的手冰冷得像塊冰,緊緊握住我的手,彷彿在這陌生的旅程中尋求一絲安慰。車上乘客不多,前後零星坐著幾人,我們一路上幾乎沒怎麼說話。我望著車窗外漆黑的夜色,街燈一盞盞掠過,陌生而朦朧,彷彿映照著我們這段旅程的不確定。
大約九點二十分,我們抵達將軍澳,下了車便走進一家燈火通明的商場。我不知為何心跳加速,緊張得手指冰冷,卻又得故作鎮定,以免讓小妹妹察覺我的不安。他似乎也有些緊張,但表面上依然從容。我們在百貨公司裡逛了一圈,我遠遠瞥見一頂白色兔毛帽,鑲著幾顆閃亮的寶石,頗為心動,想走近細看,卻被他拉著轉進了旁邊的藥房。我笑著想,也好,省點錢也好。
在化妝品專櫃前,他認真地挑選著產品,旁邊一位女顧客的男友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目光中帶著好奇。我偷瞄小妹妹的側臉,他似乎渾然不覺,專注於眼前的口紅和粉底。出了店舖,我們在商場裡繼續閒逛,他笑說自己緊張得背脊冒汗,我則坦白自己的手指早已凍得僵硬。在乘扶手電梯時,前方的女子不時回頭偷瞄他。他後來低聲說:「男人看女人是正常的,但被女人看,會不會是已經穿幫了?」我搖搖頭,寬慰道:「女人看女人也很正常啊!誰不會偷偷觀察別人的穿搭,當作靈感參考呢?就算真有甚麼不對勁,別人也頂多覺得有點怪,不會一眼看穿真相的。」我頓了頓,補充道:「何況你穿的是樽領衫,脖子完全沒問題,別多想啦!」
離開商場,夜風迎面吹來,吹亂了他的頭髮。他停下腳步整理了一番,我們來到巴士站,登上一輛幾乎空蕩的巴士,坐在上層的角落。這次,他終於放鬆下來,我們開始閒聊。雖然這只是我們第四次見面,甚至連一次電話都沒打過,但對話間卻有種相識已久的默契。回到觀塘時,時間尚早,僅十點五十分。我提議去附近的露天茶座坐坐,喝杯熱飲暖暖身。
在茶座點單時,排在前面的女孩和收銀員不時偷瞄小妹妹。他似乎感受到目光的壓力,選擇了戶外的座位坐下。我點了杯咖啡加橙汁,總共19.1元,收銀員卻心不在焉地收了我20.1元,找回10元,愣了幾秒才補找1元給我。我忍不住笑了,悄悄對他說:「看來你的魅力讓她都失神了!」坐下後,我細細打量他,頭髮被夜風吹得略顯蓬亂,但整體模樣依然無懈可擊。我有些感觸地說:「小妹妹,你已經很完美了。或許是因為我看慣了你的模樣,連細微的瑕疵都察覺不出了。接下來,你應該去認識更多新朋友,讓更多人欣賞這樣的你。」
我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其實,甚麼是『passable』,不該由別人來定義,而是你自己。只要你能接受自己,別人的眼光又算甚麼呢?我們再怎麼努力,也騙不過自己的內心。與其逼自己去迎合別人的標準,不如放鬆心情,享受這份屬於自己的快樂。」我不知道他是否聽懂了這些話,只希望他能學會接納真實的自己。
說著這些,我心裡卻泛起一絲酸楚。道理總是說得輕巧,做起來卻談何容易?我也曾對他坦言,若有機會,我也想試試「CD」,穿上心愛的OL套裝,來這露天茶座點一杯咖啡,感受久違的外出滋味。然而,我又何時才能放下心中的包袱,真正自得其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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